[进退维谷的意思是什么]进退维谷的医务界的散文

　　我作为一名高年资医生，熟悉并了解医疗工作中的一些具体问题，归纳起来，主要是三个方面的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病人抱怨进不起医院，医不起病,医生不但态度冷漠，没有同情心，而且医疗质量差，常常治不好病，救不活人。

　　第二是，现在的医生工作不但又苦又累，而且工资低，责任重大。尤其是安全风险高。恨自己干错了行。

　　第三个问题，关于过度检查与过度治疗问题。

　　面对今天这个时代形成的大家都不满意的医疗环境，也确实让我一直耿耿于怀，犹如骨鲠在喉。总想和想听的人谈一谈。甚至于总想改变点什么。但一想起戊戌变法中的谭嗣同在走向刑场时发出“有心杀贼，无力回天。”的那一声哀鸣时。又欲言又止，总认为自己人微言轻，说了能有什么用？今天卫计委何主任要我来谈一谈，我才壮了一下胆。提笔写下了这些问题。我如果真是把以上三个问题说清楚了，并得以改善之。那是再好不过了的事了。

　　我要说的这三个问题，还必须从人类的生命与疾病说起。

　　首先，我要告诉大家的一个真相是，现代西方医学是建立在解剖学的基础之上的。而解剖学从诞生一直发展到迄今为止，还不足200年的历史。大家可以认真想一想，不足200年的研究与实践时间，怎么可能去完美正确无误地破译人类300万年以来，如同天书一样的进化行为以及浩若繁星的基因变化密码与数不胜数的人类疾病？

　　举一个看似十分简单的例子，你可能就会明白一些我说的意思。比如乙型肝炎病毒肯定是通过传染才导致人患病的。问题是有许多夫妻及家庭成员一直处在密切的接触当中，家中某一个成员携带有乙型肝炎病毒，而另几位却从来不会被传染。就这个现像而言，目前还没有哪个科研机构能完全说清楚乙型肝炎病毒传播的方式、方法以及来龙去脉。正因为如此，我国才有超过三亿人的“乙型肝炎病毒携带者”。所以人们常常会问医生：“我从来没输过血，也没有打过针，它究竟是通过什么样的方式传播并让我感染的呢？”

　　最不可思议的是，一些人的左脚患有脚气病，而右脚长期却不会被左脚的霉菌所感染。就这一点点看似极简单的问题，我们在现代医学教科书上却找不到一个准确的答案。

　　面对看似如此简单的问题，我们尚不能给予正确客观的解释。何况像渐冻人,唐氏综合症,类风湿性关节炎,系统性红斑狼疮，重症肌无力等等等等。这些复杂性难治性疾病。更是会穷尽你的思想，让你如入迷宫。即便你有“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的雄心壮志。面对这些具体的问题，也只能发出“山雨欲来风满楼，无可奈何花落去”的叹息。

　　所以，医生在浩如星海的疾病面前，常常只能对病人的亲属说：“实在没有办法，我们已经尽全力了。”

　　就这样，自从地球上有了人类的那一天开始，曾经拥有过的800亿生命都无一例外地流入了历史的长河。

　　我今天说出了这个令大家都会惊讶，但又不得不承认的事实。你们或许对现代医学的基本状况有了一个最基本的认识。

　　人类的医疗技术是如此，那么，药物的研发及使用情况又是如何呢？

　　弗莱明在20世纪的三十年代意外发现了能够杀死细菌的青霉菌。后来的药学家根据青霉素的基本特性，又生产出了多种不同种类的抗生素，专门用以治疗不同种类的细菌感染所导致的疾病。但这只是针对因细菌感染引起的炎性疾病而言。

　　当这个惊世骇俗的好东西横空出世以后，可以说是全人类的骄傲。同时，也成了一些感染性疾病患者能够看得见摸得着的希望。特别是在青霉素刚投入使用的那个时代，对细菌感染造成的疾病，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良好效疗。在那个时代，“盘尼西林”在人们心中的地位，已远远超过了神话故事《白蛇传》里面能救许仙性命的灵芝仙草。其实，80年前，盘尼西林的闪亮登场，就是人类在医药史上创造的第一个神话。可是现在呢？随着抗生素多年来毫无节制的滥用，抗生素在对待严重感染的炎性疾病上，还有当年那么神奇吗？（尤其是中国医生对抗生素的使用态度及方法）不过，这种药就是再神奇，也不能拿来对付人类其他与细菌感染无关的所有疾病不是？正如我们即便是处在科学技术高度发展的今天，面对每一年有数百万人被癌症夺去性命的那些人群。也还是没有见到哪怕只是一种可以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抗癌药物，能够立竿见影地解除癌症患者的痛苦，并挽救他们的生命。

　　由此可见，现在的所谓抗癌手段及方法，是否从基础理论到实际操作都是茫然的，或者根本就是错误的失败的呢？

　　虽然，今天的人们，特别是在浩浩荡荡的所谓抗癌大军里面，谁都在梦寐以求的希望着，再创造出一个新时代的神话。

　　就这个问题，最有说服力的一个例子是,早在上世纪的1981年，澳大利亚皇家佩思医院的病理科医生瓦伦同他的学生马歇尔就发现了主要导致胃部疾病的原因是感染了过去从没有发现的“幽门螺旋杆菌”。并反复作了详细认真的试验报告。两位医生的这一了不得的重大发现，从基础理论上彻底推翻了医务界过去一贯对胃溃疡、慢性胃炎、以及与胃有关的基础理论、诊断方法以及治疗措施。

　　这就是说，全世界的医生在21世纪的2005年以前对治疗胃部疾病的方法及药物的选择上，也必然是完全错误的。谁知道，这一错，就是百多年的岁月。（中医中药不在其内）这种错误究竟能给人带来怎么样的疗效？自然是可想而知了。只是不能让人理解的是，这种重大的科研成果直到二十多年后的2005年才被世界权威机构所认可，并获得诺贝尔医学奖。如此说来，随着医学科学技术的不断进步，以后不知道还有多少新的理论、新的技术以及新的药品要淘汰或推翻今天看似绝对正确的基础理论及治疗方法。何况，人类在对待各种恶性肿瘤的治疗方法上。直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有成功寻找到各种能引起人类患癌症的复杂病因。以及医学家们拿出的征服癌症的系统理论及方法。就是现在教科书上的那点想当然东西，用之于临床，究竟起到了什么作用？是个正常人都明白。最现实的问题是，目前确实还没有一个普遍行之有效的良好手段来遏制恶性肿瘤对人体的摧残。这就是最有说服力的证据。难怪在目前的现实生活中，人们见到的是太多太多的肿瘤病人在极端痛苦中不但要接受大面积外科手术，还要遭受对正常组织、器官同样造成致命摧残的化疗、放疗乃致核辐射打击。这其中不知有多少患者，用自己生命的最后时光，无可奈何地去体验了这些疗效并不确定，却近似酷刑的方法所带来的令人极端痛苦的毒副作用。从而在亲人的哀嚎声中，人财两空的命归黄泉。

　　显然，造成这种结果的根本原因还是因为医学对癌症形成的基础理论的不确定性，以及现代医学技术的盲目性、局限性。只能是无可奈何的处在“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的可悲状态。

　　我在准备这个课件的前几天，与一位老朋友突然聊起另一个熟人最近患了肺癌。老朋友对我说：“我常常在想，癌症是不治之症。既然是不治之症，为什么还要治？而且还要治的人财两空？我父亲和我叔叔就是最典型的例子。那时，我家里条件比较好，你在上海医科大学又有亲戚。亲自帮我把父亲送到上海医科大学附属肿瘤医院去治疗。最后，不但花光了他一生的积蓄，还被医治的生不如死。我父亲从发病到死亡的过程中，不但债台高筑，还活生生的受了三个月的罪。而我的叔叔与我父亲几乎是同时患的肺癌，他因为单位垮了，自己又下了岗。根本没有到上海去医病的条件，也只好听天由命，由他去吧！不想这一来竟然又活了十年。”

　　真是好生动的例子。

　　除开当下医学对一些疾病认知的不确定因素，临床实践中不知道还有多少病人提前死在了医学基础理论的错误或失败的方法与药品上。这里还不要说医疗事故的问题。

　　人类在其它自然科学领域方面所取得的惊人成果，已经发展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与深度。人类在智慧地登上月球之后，又勇敢的开始了对火星的探索。完全实现了浪漫主义诗人“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的梦幻理想。由于科学技术突飞猛进日新月异地发展。极大地改变了现代人类的心理、行为及生活方式。但是，人类在面临已知的严重危害人类健康和生命的七千多种遗传性疾病面前，特别在面对恶性肿瘤、严重细菌、病毒感染、精神疾病、严重心理困惑以及其他一些罕见疾病的侵害时，（不包括创伤）往往只能是欲哭无泪的望洋兴叹。尤其表现的束手无策。

　　今天，大家清楚看见的事实是，现代医学技术及药物在临床实践中，还远远不能满足人类正当、合理的求医需求。正如我在一本书的序言里所言：“贫贱者多听天由命，富贵者亦如水中捞月。倾家荡产、人财两空者，屡见不鲜，最是苦不堪言。”人类医学家们通过几千年的不懈追求，仅仅只在上世纪的八十年代初期，才彻底征服了一个叫“天花”的古老疾病。可见，现代医学及药物的力量在人类发生的多样、复杂的疾病面前常常显得是多么的苍白无力，又是多么的微不足道。这些得不到有效控制的疾病，常常会肆无忌惮的在人群中间耀武扬威，横行霸道。随时随地都会影响我们每一个人的健康及生命。甚至还可以毫不手软地制造出“万户萧疏鬼唱歌”的凄惨场景。这就只能说明人类对宇宙、对生命、乃至对疾病的认知，还处在非常肤浅、蒙昧的阶段。

　　不过，我有时在不同的人群中传播这些理念时，有些人就会立刻开展对我言行的批判：“亏你还是一个医生，你把现代医学说的如此低能，那么，现代人的寿命比较过去延长的如此之多，难道不是医学和医生的功劳？”

　　听了这些话，我只能告诉他们：“影响人类寿命的因素有许多种，比如战争，比如饥荒，比如极端贫穷，比如瘟疫等等。而今天世界性的平均寿命增加，首先是没有发生世界性的大面积战争。也没有发生大面积的群体性饥荒，更是没有发生像16世纪那样的鼠疫流行以及17世纪发生的重感冒流行。以及1959至1962年发生在我国大部省份的自然灾害。另一个重要因素是联合国世界卫生组织，有效督促并帮助了世界各国政府，已经基本废除了旧法接生的陋习。极大地保障了妇女儿童的健康与成长。特别是强制落实到人头的计划免疫措施，也是有效保障人类平均寿命持续增长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

　　这究竟是人类文明的进步，还是医学技术的进步？应该不是我们今天讨论的问题。”

　　所以，对于现代医学客观存在的现状，怎么仅仅是医务界的无可奈何呢？我们是不是应该坚持进行必要的科普宣传？让今天的普通人都应该明白这些最基本的常识才好。

　　说到这些具体的问题，我这个当医生的都不好意思了。我说出这些实际存在又是一时还无法解决的客观问题，是不是说我们医务界的医生就是聋子的耳朵，仅仅只是一个摆设呢？我当然要说：“肯定不是！”

　　说到这里，真正的问题来了。去年的某一天，我在医院突然看见一个懂医的熟人在痛苦的接受抗癌治疗。见到他时，我已经知道他正处在晚期肺癌的危难阶段。没想到的是，当他突然见到我的时候，竟显得有些凄楚说道：“今天意外见到你，未必是我还有救呀！”

　　看了他的表情，我知道，如果用一般性的言语去安慰他，不但不能起任何作用，还可能会引起他的反感。我便直言不讳地告诉他说：“生命对你来说，可能是相对短了一点。但你也有值得大家羡慕的地方。你看，你这一次病了，你的妻子，女儿，甚至还有你姐姐，这三个女人都在你身边日夜陪伴你。她们不但巴心巴肝的疼你，还时时刻刻的在精心照顾你。你以为，这会只有你痛苦？她们不痛苦？你未必不认为这是你的上辈子修来的福份？或许说，她们的痛苦不应该比你轻。你这会还在输白蛋白，有什么意义？你应该懂得，这种所谓的治疗，最终只能放大和延长你的痛苦，而不是鲜活的有质量的生命。你接受的这个治疗方案，不但不能改变你的当前的现状，最后必然是在你负债累累的情况下，让你用更多的时间去体会常人不敢想像的痛苦。我建议你是不是应该冷静的好好想一想这些问题。”

　　令人没想到的是，这个病人在听了我的这些话以后，立刻就要求家属去通知护士取下了他身上所有的管子。嘴里还不停地对我说谢谢！谢谢！

　　第二天下午，我知道了他已于昨夜去世消息。我心里只是在想，是不是我的语言提前杀死了他呢？

　　另一个很有意思的话题是，一个考古学家在一个一万年前的古人类遗址发掘到一根一万年前的人骨。这个考古学家在这根人骨上面，居然意外的发现了已经完全形成的骨痂。考古学家见了这根骨头以后，十分动情地对自己的研究生说：“你们看，这个人的这根骨头断了以后，说明他根本就不能再去打猎捕鱼寻找食物了。在当时那种极端恶劣的生存条件下，他不是被饿死就会被冻死，甚至还有被同类吃掉的危险。而这个人的骨痂形成，（骨痂形成一般要三个月左右时间）只能说明在这个人受伤以后，一定是有人在同情、怜悯他。让他在受伤期间，能够与大家一起共享食物，共享火塘。他才有足够的时间去慢慢长成我们今天看到的这个骨痂。”

　　重要的问题又来了，例子竟如此简单，又如此有说服力。我敢肯定的说，任何一个病人，都需要医生去同情，去怜悯，甚至去呵护他。事实上，特别是身处在疾病中的人，更是希望医务人员去关怀去帮助他们。他们非常需要的是零距离的与医生接触，并在交流中得到心灵的慰籍。其实，任何人在疾病中，都特别渴望得到心理的安抚。作为一名合格的医务人员，谁都知道，躯体的疾病肯定是可以导致患者心理的痛苦与失衡的。同时,躯体的很多疾病也是可以靠自己的自我修复功能恢复健康的。比如感冒，比如外伤性骨折，比如外伤性皮肤破损，还有很多疾病甚至是可以通过休息，保障营养供给就能解决的。比如贫血，比如营养不良性水肿。等等。

　　可是，今天的医生究竟是怎样在做？局外人很难了解医生们每天都要在诊断治疗一大堆病人以后，还有一大堆医疗文件要及时认真完成。面对今天令人不愿启齿的医疗环境，他们常常是精疲力尽的刚刚从手术台上下来，立刻就要花费大量的时间，不厌其烦的像被告人写答辩状一样去一丝不苟的书写大病历及手术记录，病程记录以及病案分析、讨论。

　　曾经有一个宣传著名妇产科专家林巧稚医生的故事里面记录了这样一件事。事情说的是林巧稚医生带的三个研究生，同时书写了一个产妇生产过程的详细病历。当病历书写完毕以后，却只有一份病历被林巧稚医生认为合格。其他两份经过反复修改以后始终被判定为不合格。最后，另外两位研究生去认真比较了那一份被林巧稚医生认为合格的病历以后。终于发现，那一位同学唯一不同的是写了产妇在生产过程中，额头有大颗的汗珠流下。这个故事的核心思想是说林巧稚医生观察仔细，对学生要求严格。故事褒扬的是一个医生对职业的忠诚。

　　但这个故事的发生年代是上世纪的1960年。那个时候是我国人口的最低谷时期，更是生育的最低谷期。就是林巧稚医生本人也没有每天必须连续做八台九台手术的机会。当然就更不可能去写这么多份病历。今天的医生呢？病人多到可以水泄不通地把你围得呼吸困难。而病历又是考核个人工作质量的硬指标。主管医生的衣食住行，尊严及一家老小的温饱。还有晋升、调资都在这里面管着。哪个敢开这种玩笑？就是再苦再累，你还敢说个“不”字！

　　其实，医生如果真正在工作中粗心大意，或者玩忽职守，一旦发生了医疗差错或医疗事故，你的病历写得哪怕如花似玉的美好，恐怕谁也无法对已经造成的严重后果自圆其说吧。

　　由于工作繁忙，任务又超级的重，熬更守夜绝对是医生普遍炼成的基本功。享受法定的节假日，与一线医生基本没什么关系。这或许就是医生的一个梦想。如果要梦想成真,熬到退休再说罢。一方面是病人的疾苦需要及时认真处理。另一方面是上面对完善医疗文件的严格要求与不停地检查。医生没有分身术。谁能在自己超负荷运转的前提下，特别是在严重被病人不尊重的情景中，还能高尚的满脸堆笑，花大把时间去和病人进行情感的沟通与交流，去嘘寒问暖？去过问、去同情甚至去疏导病人来源于躯体及心灵的难言之隐？事实上，有些医生早已是被迫把这个职业应该奉献的“慈悲与帮助”深深地隐藏起来。他们不是不为，而是不可为。天下人谁不明白“巧媳妇难做无米之炊”。他们当中的许多人，一再阻止自己的儿女再去学医。甚至奉劝自己亲戚朋友的子女不要学医。他们不愿意下一代再吃二遍苦，受二茬罪。再去走吃大苦，耐大劳，且费力不讨好的老路。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其实，只有我们当医生的才明白，他们还默默无闻地隐藏了自己无可奈何的眼泪。

　　国家卫计委的官员们未必真正不懂其中的原因？非得要医生们在医治了大量病人以后，还要他们花费大量的时间与精力去完成对病人没有什么好处的医疗文件。他们难道真不明白医生也是人，也需要过正常人的生活。特别在痛苦、委屈的时候也会流泪。

　　当然，来源于医生的第一手病历资料可能有助于科学的统计及经验教学总结。特别在遭遇“医闹”之时，病历资料就是十分重要的法律依据。但我以为，这些事是不是可以专门安排另外的人员去完成？把今天的临床医生们从繁琐的病历中解放出来。像过去的华佗、扁鹊，像张仲景、李时珍一样。或许就像过去的赤脚医生那样，热情洋溢的全身心地重新回到病人身边去。那将会是一个多么美好的世界！

　　丑话又来了，看看今天这些从早到晚忙得团团转，长年累月只能吃盒饭睡值班室，甚至累死累活在第一线的医生们，又有谁去同情去安慰过他们呢？到目前为止，有哪一个在工作岗位上被杀死、被累死的医生被评为了烈士？兔死狐悲，难道不是正常人应该拥有的情感？

　　看见今天的医生当到了这个份上了，其实是一个非常可悲甚至是一个可怕的现象。这个现象从表像上看起来是医生的悲哀。其实，它的实质更是病人的悲哀。这些年，医生们被伤害的够惨了。为了自身安全，不得不花费绝大部分精力去完成对病人一点也不中用的病历资料。医生在病历上面写她出了汗或者写她不出汗，究竟能为病人本身带来什么样的好处呢？或许能够改变他们什么呢？医生们诚惶诚恐的在预防病人或家属随时会向自己发起致命地进攻。从而基本放弃了过去那种对病人无微不至地呵护。他们知道法律是重证据的。他们风声鹤唳的时刻警惕着自己的一言一行，谁都不愿意让对方的律师抓住自己有错的把柄。所以，哪怕你只是患了一点点单纯的呼吸系统疾病,也会让你把各个器官、系统的状态普遍检查一遍。甚至会是反复重查的情况。从X光开始，到DR，再CT，到MR，先B超，再彩超，最后去作血管造影。理由非常简单，草木皆兵嘛！以免遗漏重要项目，也堵了律师的嘴。

　　对此，我常常是在私下窃喜着，“幸好，任何一条法律条文都不会去追究我没有去呵护、同情、怜悯病人”。

　　唉呀呀，真不知道，天下还有哪一种正当从业人员是费尽心机甚至是处心积虑的在防御律师和法官的？

　　长此以往，那些可怜的病人在这种环境之下，是不是显得尤其可怜呢？

　　我因为以前认真学习过精神病学，知道精神病学里面有一个专业性极强的术语叫作“双相情感障碍”。而我今天却移花接木，把这个术语运用到目前的医患关系上面来了。如果把它翻译成老百姓的话来说，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无情，别怪我无义”呢？

　　这种人与人之间的情感障碍事实上呢已经突破了人与人之间和睦相处的底线。更是突破了中华民族传统的文化美德与底线。

　　我想说的许多问题中，还有一个让我们应该特别注意的是，目前的中国已经进入到了老年化社会。所以我们对老年人的疾病及自然衰老必须慎之又慎。这也是我们应该讨论的一个大问题。

　　我们要让医者与求医者都必须要明白，人体的衰老和疾病是有着本质区别的。我们不能把老年人容易发生的疾病,错误的理解为衰老，当然，也不能将自然衰老误判为发生了疾病。临床上，这是一个很容易混淆的问题。

　　如果在这个问题上不弄清楚，就容易导致对老年人疾病的误诊，从而错失了诊治和挽救生命的良机；如果把老年人的自然衰老视为疾病，这又将导致老年人去接受无理的滥治。

　　虽然，自然衰老的退行性变化也会产生出躯体的各种消极症状，如果一概将其视为疾病而给予盲目治疗，不但会让他们受到医疗和药物的不良侵害，也浪费了大量的人力、财力以及其它社会资源。更会加重老年人的躯体和心理以及经济负担。如果医患双方都明白这个道理，问题就好办的多。更何况还有一个医原性损害的客观事实。比如作影像学检查时的X光伤害，药物过敏反应，各种诊断性、治疗性穿刺，手术创伤，院内细菌或病毒感染等。

　　必须要强调的是,人体在衰老过程中很容易发生的各种疾病常常是与衰老共存的,这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还需作医生的认真仔细地鉴别诊断，以求有的放矢，最大限度的让老年人得到合理的医疗资源配给。

　　例如，我熟悉一位八十五岁的老人，患肺心病、右心衰多年，晚年医药不断，几乎一刻也不能脱离供氧。忽一日感染加重，终致呼吸出现严重衰竭，生命体征飘忽不定，危在旦夕。

　　其子女为了表示对父亲的不舍之情，更要表达出尽孝的心意。便不远千里，快马加鞭的专门从重庆请来呼吸内科专家。子女们一致以为，只要重庆的专家来了，就可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当专家马不停蹄地到了医院以后，经过详细检查诊断后认为：“患者呼吸衰竭的主要矛盾是老人已经完全无力靠自己的力量来咳出痰液，导致支气管内有大量痰液不能排除，堵塞了呼吸系统的供氧通道，终致细菌感染愈来愈重。如果使用纤支镜手术，将患者细小支气管内积痰彻底清除，就能有效地疏通供氧通道。只要改善了患者缺氧问题，再才可以去谈挽救老人的生命问题。”

　　重庆来的呼吸内科专家从理论上讲出的问题，逻辑严谨，有根有据。不但显得极有道理，同时也能说服医生们及家属的心。

　　我作为一名多次为该老人治疗过病，并熟悉老人具体情况的医生，也参加了这一次会诊讨论。在听完专家的发言以后，便冷静的向重庆来的专家问道：“如按你的想法，倾力而救，手术过程中能否不出意外？”

　　专家想也没想就肯定地回答说：“手术操作过程中，很容易发生意外，而且随时会发生意外。”

　　我知道，他首先是在保护自己，一旦发生意外，出现了危险我是事先尽到了告知了义务的。他可以堂而皇之地推卸责任。这我完全能理解。

　　于是我又问：“就算你肯定有技高一筹的功夫，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如果手术操作十分成功，病人能否活过三天时间？”

　　谁也没想到的是，此时此刻的这位专家却以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他眼前的我，很不情愿又毫无底气的说：“如果手术操作顺利，大概还可以存活三天左右。”

　　听了专家的这种答复，老人的家属原本是准备同意专家实施抢救手术方案的，但在听明白了专家的最后一句话后，立刻就理智的选择了放弃抢救手术。

　　他们大概已经明白，此时此刻的专家可能从根本上忽视了老人的高龄以及整体多器官衰竭的客观存在。

　　是夜，老人在没人打扰的安宁中走完了他传奇的一生。

　　八十多岁的垂危老人，在就要“远行”之时，竟然要被动接受常人无法忍受的极端手术带来的痛苦，且疗效不保。如万一成功，也就多在痛苦中逗留三天。

　　我真的不明白，你要不管不顾的倾其全力抢救，让一个命如游丝的老人在极端痛苦中多活三天，其中的意义究竟在哪里呢？

　　如果这种手术方案的确定与实施，无论从哪个方面去考虑，都是极不合理的事情。如果我们不恰当的把这件事看成是在做生意，难道不是一笔亏大本的买卖？

　　值得大家注意的是，在临床实践中，有一句医务人员都十分熟悉甚至是十分热烈的口号：“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就要尽百分之百的努力”。大有“危高百尺，手可摘星辰”的冲天豪气。这一句口号不仅仅是医生是们的座右铭。同时，也是病人的亲人们发自肺腑的期待。

　　从表面上看，它几乎就是每一个医生都要认真履行的职业宣言。它是对生命的一种极大尊重与敬畏，更是对人权、人性的极大尊重。但大家都应该再仔细想一下，其实，医生们并没有给你“我们一定能把他治好、救活”的承诺。正如郭沫若先生所说的：“只管耕耘，莫问收获”。换一句话说，就是“尽人事而听天命。”罢了。

　　人们或许不明白医生的这种充满理性的行为是否是完全正确的行为？它是否适用于每一个患者？或者适用于某一些特殊病人？它是不是一种理性的虚张声势？一些医院或医生会不会在这个看起来正气十足，甚至是冠冕堂皇的口号下，进行着利益性的过度检查和过度治疗？这里有两个值得大家深思的病例：

　　例如，一位年轻的妇女被酒精烧伤面积达96%，其兄要求我联系西南医院准备送往抢救治疗。

　　我实话实说地告知他：“这种超大面积烧伤的抢救成功率极低，几乎没有成功的可能。何况治疗费用更是惊人的昂贵，非一般家庭可以承受。再说，即使抢救成功，人活了下来，必然会导致你妹妹在未来的日子里生不如死，且一定是人无‘完人’的最终结局”

　　在认真解释无效的情况下，我迫不得已的拨通了西南医院朋友的电话，说明病人情况后，西南医院的医生传出了与我同样的奉劝之词，希望以放弃为好。

　　由于其兄的固执坚持，伤员在极度痛苦的情况下，被连夜转院到了千里之外的重庆。经过医院的积极治疗，该伤员被截去四肢，仅仅只留下了躯干部分。最后，在耗去借来的50余万钞票以后，伤员用生命的最后时光去“体会”了延长几天生命之后带来的无法言语、无法忍受的折磨和煎熬。

　　事情发展的最终结果是，她的亲人欲哭无泪又后悔莫及地从重庆带回了她的骨灰。

　　在这里，大家应该不难看出，我与西南医院医生的最初言行首先是源于对现代医学的正确评估。结局就是现代医学对某些病人状态的无奈。

　　就这一件事情，大家可能不难理解我与西南的那一位医生的明确态度。这就是更深层次的对生命的另一种尊重方式，是无数觉悟之后的医生，在慎重对待生命问题上的职业担当精神。而家属表现出的这种对亲人生命的挽救与尊重，让活着的亲人们可能会产生情感上的难以释怀。但却轻视了病人本身的切肤之痛以及生不如死的痛苦体会。

　　当然，病人在被抢救的过程中，如果不涉及医疗费用，医院或医生又不存在获取利益的问题。我们完全可以理解并赞同这就是医生对职业的忠诚，是对病人的无疆大爱，更是一种闪烁着人道主义光芒的职业操守。

　　2005年，著名作家巴金先生在刚满一百岁的时候，因病在上海某医院抢救治疗。电视屏幕上，全国人民都看见他老人家的鼻孔、口腔、气管、尿道以及多根血管都插满了冷冰冰管子。整个抢救持续了好几十天。在他老人家“回归自然”的道路上，不知该由谁来替他诉说无法言语的、因抢救带来的或延长甚至是放大了的痛苦？如果他老人家再能拿起他那一支神奇的能耕云播雨的笔，实在不知道会怎么样来对现代医学的某些观念及行为，作出一个准确客观或许就是切肤之痛的评价？

　　看看今天的医务界，我只是感到“危乎高哉，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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